
伊丽莎白
“被拆掉的地方,总有人想再重新盖一座塔。伊丽莎白。”——QQ网友Indy. 零、Intro & Outro 西郊开始改造那年, 第一个被踹翻摊子躺地上的就是卖瓜子的李老横。 踹他的几个城管给他凑了一千块赔偿费, 他转头就拿去买了两千块的彩票, 连亏三天,说:“哎,哎,算逑。爷等的那天等不来了。爷这辈子还是没赌过老天爷。” 一、开场。 第一次见到伊丽莎白,是小学放学,和孙叉叉拿着不好看的成绩单不想回家。 转悠过去,看见一扇旋转门,霓虹招牌,亮的得跟礼花炮炸开一样。 几个夹皮包的从黑普桑上下来,说着“李哥,喔地方散片片多,待会儿给哥寻几个洋火的,你别的嫑管,奏是干砸!” 我和孙叉叉问门口卖瓜子的李老横,喔是甚地方。 李老横抽了口磨砂猴,说,“喔几把是黑灯舞厅。” 说完又看了看我俩,眯着眼,想了想,说:“碎怂娃嫑进,走错门,十八年白活。” 我回家跟我妈说了, 我妈问我是不是跑进去了, 我说没有没有。 我妈当晚把家里电脑密码改了, 说怕我搜啥坏东西。 二、走场。 十六岁,我烧了人生第一张光盘。 去网吧放, 老板听了两句,说:“伙计,唱得网线都打结了。” 我以为他要赶我, 结果他说:“晚上来帮我搬主机,给你蹭半小时网。” 十九岁,我在土门租了个筒子楼。 冬天没暖气,冻的脚后跟发紫, 夏天没通风,屋里长蘑菇, 长得比我晚上的饭还快。 我写了三十七首歌, 发了四首,删了三十三首。 删的时候手老是抖的,好像参加了一场没人到场的自己的葬礼,还得自带花圈。 二十来岁,有次应聘,一家文化传媒。 老板一身西装,戴着一只大金表。 他说:“兄弟,你喔歌不行么,咋给你包装么,人nia都唱带擦边的情歌呢。你要不试试拍短视频?咱这流量团队,三个月让你成为网红,一天就能赚一摞摞,美包包。” 我问了句,万一不成呢? 他挠挠头,说:“哎,哎,算逑。你咋还问题多太太。” 发歌赚到第一笔钱,有一百来块。 自个儿去吃了碗兰州拉面,买了瓶冰峰。 回家的路上,边走边喝,喝完瓶子没扔, 一路拎着,拎到天桥上。像是拎着一座没人知道的奖杯。 地上的风吹着塑料袋,打着旋,跟着我走了好几步,像个没长大的信徒。 三、后场。 后来听说,土门要盖新商场。 名字,还是打算叫“伊丽莎白”。 新霓虹,新咖啡馆,新健身房,新贷款。 新的,光滑的,像包浆过的假文凭。 听人说,走进去,能闻到三种味儿:咖啡,香水,和破产的味儿。 老巷子没了,旧砖头和旧耗子也让渣土车都拉走了。 就像有人拿扫帚,把老的破事一扫而光, 只留下一个干净得反光的——纪念碑式的谎言。 一起玩过的伙计,有的结了婚,有的卖保险,有的开理发店。我继续写歌。 写一首,丢一首, 像往水坑里扔石头,看水面扑通一声,然后一无所有。 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写歌, 有时候我更像在喂鱼。 不过鱼早死了。 他们还是会在朋友圈给我点赞,说:“兄弟,美包包!” 我想回复,打了半天,最后只打了个“耶!比心”。 反正话说多了,也没人听。 有天后半夜,在家录完歌,饿了,去找开门的小超市,想买泡面。 大姐说搞活动,买三送一。 我清了微信和支付宝里的所有零钱,买了两包。 大姐说:“再差一包就够三包了。” 我笑了,说:“留着吧,怕吃多了胃胀气。” 大姐笑了。笑得跟我一样假。 小超市门口,蹲了个流浪大哥。 他问我有没有吃的, 我掏出一包泡面给了他。 他问我,你做啥的? 我想了想,说: “我是伊丽莎白掉在地上的,最后一首歌。” 他又问,“伊丽莎白?不是早拆球了?你有没有火腿?” 我摇摇头。 他说,“哎,哎,算逑。” 四、清场。 回去路上,我低头走路, 鞋底踩碎一个矿泉水瓶,咔哒咔哒。 像有人,隔着很远的地方, 给我拍了拍手。 风很大,吹起身后的塑料袋,到天上打圈, 像一封没拴牢的遗书。 夜很黑。 路很长。 我低头,继续走着,走着,就开始低空飞行,飞到天宫外,偷了青岛啤酒,琼浆玉液,喝个五迷三道。自己和自己碰杯,说莫梭你娃等着,你就等着,喔新明天,美包包。我说,额贼,好么。我等的那天一定存在。 喝着喝着,听到玉皇大帝说,嫑喝了,嫑飞了。我就开始往下坠。 黑乎乎的一片,我索性闭上眼睛。看不见算逑,起码,还能听见自己摔碎的声音,咔嗒咔哒,声音脆得很,闷得很,有节奏得很,好听得很。 我等的那天一定存在。 伊丽莎白。